2025 年 9 月至 10 月，王老吉与加多宝的 “十年商标恩怨” 从国内蔓延至全球：加多宝宣称在 60 余国手握 “王老吉” 商标权，王老吉则直指其 “恶意抢注”，并披露已在 21 国发起维权、10 国已撤销加多宝商标。这场横跨四大洲的博弈，本质是不同法域知识产权规则的碰撞，更给所有 “走出去” 的中国企业上了一堂代价高昂的合规课。
一、事件起因：从国内决裂到海外 “生死场” 的必然
这场海外争端并非偶然，而是二十余年合作裂痕与市场压力共同催生的结果，所有关键节点均有公开史料佐证。
（一）根源：未厘清的 “海外商标权属” 遗留问题
1995 年，手握 “王老吉” 商标所有权的广药集团，与具备市场化能力的鸿道集团（加多宝实控方）达成合作，后者获得商标使用权。彼时双方聚焦国内市场，未明确约定 “海外商标权益归属”，为日后争端埋下隐患。加多宝称，2000 年代初已从王老吉后人处合法取得海外商标所有权；而广药集团则强调，“王老吉” 商标的完整权属归其所有，品牌历史与权属文件清晰可查。这一核心分歧，在 2012 年仲裁机构裁定鸿道集团终止使用国内商标后，逐渐转移至海外战场。
（二）推手：国内市场萎缩倒逼的 “出海突围”
随着无糖茶、草本饮料等新兴品类崛起，凉茶行业增速持续放缓。2025 年数据显示，元气森林草本茶销量突破 5 亿瓶，占据 12% 市场份额，进一步挤压王老吉与加多宝的生存空间。在此背景下，海外市场成为增长关键：王老吉海外规模 10 年增长 6.5 倍，截至 2025 年 9 月已在 100 余国注册 “王老吉”“WALOVI” 商标，并在马来西亚建年产能 8 亿罐的生产基地；加多宝则依托早期布局，通过离岸公司万捷有限公司在 60 余国注册商标，产品覆盖东南亚、中国香港等市场。双方的海外扩张不可避免地引发商标权碰撞。
二、事件经过：逐国法域的 “分裂式判决” 与攻防战
2025 年 9 月起，双方围绕海外商标权的争夺进入公开化阶段，核心矛盾集中于 “不同法域对商标权的认定差异”，所有进展均有企业声明与司法文书支撑。
（一）时间线：从 “声明战” 到 “多国诉讼”
- 2025 年 9 月 30 日：加多宝率先发声，称关联公司万捷有限公司在加拿大联邦法院、欧盟普通法院的诉讼中胜诉，捍卫了海外 “王老吉” 商标权益；
- 同日晚：王老吉发布声明反击，指控加多宝通过离岸公司 “恶意注册”，干扰其海外拓展，并披露已在 21 国 / 地区发起维权；
- 2025 年 10 月 10 日：加多宝再发声明，重申 “2000 年代初合法获得海外商标所有权”，强调注册目的是 “开拓市场” 而非囤积；
- 同日晚：王老吉以 “有病去医院，有事找法院”12 字回应，态度强硬，并补充披露已有 10 国 / 地区裁定撤销加多宝商标。
（二）核心分歧：法域规则差异下的 “同案不同判”
这场博弈的本质，是商标权 “地域性原则” 的集中体现 —— 不同国家 / 地区的法律逻辑差异，导致同一商标权益出现 “分裂式认定”：
1.“使用在先” 阵营：加多宝的 “历史使用” 优势
在加拿大、欧盟等奉行 “使用在先” 原则的法域，加多宝凭借 2000 年后积累的销售记录、经销商合同、广告素材等证据，证明其对 “王老吉” 商标的持续实际使用，最终获得法院支持。例如加拿大联邦法院 2024 年 6 月判决明确，万捷有限公司的 8 项 “王老吉” 商标注册合法有效，核心依据是 “长期使用形成的市场认知”。
2.“注册在先 + 使用义务” 阵营：王老吉的维权突破
在巴西、中国澳门等遵循 “注册在先” 原则，且严格要求 “商标需实际使用” 的地区，王老吉因优先完成商标注册占据主动。巴西监管机构认定，加多宝注册后未开展实质性销售，不符合 “注册后需实际使用” 的法定要求，故撤销其商标；中国澳门终审法院更明确指出，若商标注册仅为 “排除他人使用” 而无 “认真使用”（如象征性销售不算），应予撤销。
三、事件结果：博弈胶着未决，行业内耗凸显
截至 2025 年 10 月 17 日，这场海外商标战尚未有最终定论，法律层面呈现 “分区胜诉” 格局，商业层面则暴露双重困境：
（一）法律结果：无全局胜负，仅 “区域割据”
- 加多宝暂守优势市场：在欧盟、加拿大等欧美核心市场，商标权暂时稳固，可继续依托华人客群拓展业务；
- 王老吉突破关键区域：在东南亚（如马来西亚）、南美（如巴西）等布局重点区域，通过维权清除竞争障碍，为本土化生产基地（年产能 8 亿罐）铺路；
- 争议持续发酵：剩余 11 国 / 地区的维权案件仍在审理中，且双方均表示将继续通过法律途径维权，短期内难以终结。
（二）商业影响：内耗拖累全球化，错失市场窗口期
国内凉茶市场的萎缩与新式茶饮的冲击，让海外布局的效率至关重要，但双方的商标战已造成明显内耗：
- 王老吉的马来西亚生产基地虽已落地，但因部分市场商标争议，无法快速实现 “72 小时覆盖东南亚” 的目标；
- 加多宝虽计划通过香港上市募资扩产海外，但商标权的不确定性影响投资者信心；
- 行业层面，元气森林等新式茶饮正加速海外渗透，而凉茶双雄却将资源消耗在诉讼中，错失抢占全球草本饮料市场的时机。
四、事件影响与启发：中国企业出海的 “商标必修课”
作为知识产权律师，结合本案与《商标国际注册马德里协定》等规则，可从法律、战略、实操三个维度提炼核心启示，所有结论均基于公开案例与专家共识。
（一）法律警示：商标权 “无国界” 是最大误区
1.地域性原则不可逾越：商标保护与注册地严格绑定，国内的 “金字招牌” 在海外不自动受保护。王致和、绍兴黄酒等老字号曾因忽视这一点，在海外被抢注，每年损失超 10 亿元无形资产，与本案逻辑一致。
2.适配法域规则是关键：进入 “使用在先” 市场（如美国、加拿大），需提前留存销售、广告等使用证据；进入 “注册在先” 市场（如中国、巴西），必须 “商标先行”，且注册后需满足实际使用要求（如巴西要求注册后 3 年内使用）。
3.“恶意注册” 举证难度大：王老吉指控加多宝 “恶意注册”，但需证明其 “明知在先权利、以不正当手段注册”，跨国取证成本极高 —— 仅欧盟单一市场维权成本就可能超千万元，瑞幸咖啡曾耗时 3 年、付出千万赔偿才夺回商标权。
（二）战略启发：构建 “全链条商标防御体系”
中国国际经济贸易仲裁委员会专家胡钢提出的 “设计 — 注册 — 监控 — 维权 — 评估” 闭环，在本案中得到充分印证，企业可重点落实三点：
1.“商标先行” 早于产品出海：王老吉在 100 余国同步注册 “王老吉” 与英文 “WALOVI”，避免单一商标依赖，值得借鉴；反之，若等到产品上市才注册，维权成本是提前布局的 10 倍以上。
2.证据留存贯穿始终：加多宝在欧美胜诉的核心是 “20 年使用证据链”，企业需同步保存销售合同、海关报关单、当地广告投放记录等，应对可能的 “撤三” 或侵权诉讼。
3.厘清历史权益再出海：本案根源是 90 年代合作未明确海外商标归属，企业在并购、授权合作时，需通过书面协议界定商标在不同法域的权属、使用范围与收益分配，避免 “带着纠纷出海”。
（三）行业影响：倒逼传统品牌 “全球化合规升级”
事件后，食品、中医药等出海重点行业已出现合规调整：
- 头部企业启动 “商标全球化审计”，排查海外注册漏洞；
- 商标代理机构推出 “法域适配服务”，针对不同国家的注册原则、使用要求定制方案；
- 行业协会联合律所发布《传统品牌出海知识产权指南》，普及马德里商标国际注册流程。
结语：商标是出海的 “第一张船票”
王老吉与加多宝的海外商标战，没有绝对的 “赢家”—— 即便在部分市场胜诉，双方也付出了时间、资金与市场机会的沉重代价。这场博弈给所有中国企业敲响警钟：全球化时代，知识产权不是 “锦上添花” 的装饰，而是 “安身立命” 的根基。
对于志在海外的企业而言，“走出去” 前必须想清楚：你的商标在目标市场是否已注册？是否适配当地法律规则？是否留存了足够的权利证据？唯有把这些问题解决在出海之前，才能避免陷入 “抢注 — 维权 — 再抢注” 的无限循环，真正让品牌在全球市场站稳脚跟。